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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六章 沖動上路;合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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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六章  沖動上路;合縱

蘇惹月不可置信地倒退幾步,然後恍神地撐住墻壁(戰國時代日本沒有高家具,不能扶桌子,只能扶墻了),然後擡起頭,直視著她,問道:“哥舒姑娘,從你到天海豊的第一天,我蘇惹月可有無禮輕慢、可有偏私虧待?”

舒夜搖搖頭。

蘇惹月又問:“對押鏢路上的任何事情,可有故意隱瞞、可有欺騙、可有仗主欺生?”

戈舒夜又只能搖頭。

蘇惹月終於克制不住,淚崩而下:“那你為什麽騙我?!——我蘇惹月自信大事無有不公、小事無所靡遺,我這麽相信你!可你、可你們把我當什麽,當路邊的傻兒在戲弄嗎?你說是為了保護我而來,可是你從一開始,就是來找沈星的對嗎?你們還一起在我面前演戲!”

“不——大小姐、你聽我解釋!”

“你還要說什麽?”蘇惹月因為一向自負識人之明,將不會說謊的戈舒夜視為閨中可信之人。此事一出,一則自己識人竟是全然目盲,二則(站在她的角度)被閨蜜和未婚夫同時背叛,自我懷疑雙重打擊,倍加傷心,此時天海豊的諸俠都聽到響動而圍了上來。玄清塵臉上表情尤其焦急。

燕昭雪也聞聲上來,她並不知道其中糾葛,也不知道蘇惹月目見之明,此時看熱鬧不嫌事大,以為蘇惹月是在因為小事吃醋、無禮取鬧,想著“你們不是嫌我蠻橫嘛,讓你們看看蘇惹月也一樣鬧起來了”,一心想讓‘端莊淑女’的蘇惹月露出吃醋的狼狽相,火上澆油地道:“喲,蘇大小姐不是賢良淑德、寬仁大量嗎?這種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這樣,讓他們向你賠個罪,或者讓他們發毒誓,說他們是清白無辜的怎麽樣?來,”她將戈舒夜的手舉起,做指天狀,“你就說,若你與顧大少不是清白的,天打五雷轟……”

“燕照雪,這不關你的事!”顧沈星一把拽開戈舒夜的手,連名帶姓、出奇嚴厲地對燕三娘喝道。

燕三娘抽回被擊痛的腕子,揉了揉,陰陽怪氣地道:“什麽嘛,不過是發個誓,哄哄你賢良淑德的蘇大小姐,這都不敢……”她一邊得意洋洋地抱怨著,卻突然停下了。她本意只不過是想借戈舒夜讓蘇惹月出個醜,突然明白了顧沈星這個舉動的含義。

她驀地回過頭,瞪眼,用手指著兩人:“你們、你們有奸情!”

此話一出,天海豊滿堂都楞在了原地。陸劍羽聽不下去了,道:“燕掌櫃,我們天海豊拿你當客人,我們大少拿你當冷大俠的救命恩人,才禮待你。你不要太過分了,什麽奸情奸情,這麽難聽的臟水都能潑出來。兇悍潑婦——怪不得呀,別人不待見你!”馬四爺連忙拉架,道:“小年輕鬧矛盾,話不要說得那麽絕嘛。和氣生財,有什麽誤會解開就是了。”

蘇惹月卻在這混亂的爭吵中抓取住了關鍵信息:“沈星,你不否認嗎?”蘇惹月從小和顧沈星一起長大,一向了解他,不是他的錯失,他絕對不會緘口不言,他不可能接受這麽嚴重的指責,除非……

“是真的。你們……是真的……。”蘇惹月喃喃。

蘇惹月咬住下唇,舉起一只手,傷心欲絕地搖頭,自嘲地落淚失笑:“枉我蘇惹月自以為聰明過人,事事看得比別人明白。原來我才是最一葉障目、最茫然無知的!南大羅漢,叨擾了,我們上洛。即刻啟程!”

“可是現在京都形勢一片混亂……”

“諸侯再猖獗,也會畏懼我大明水師。”蘇惹月心中不禁悲憤,我所做所為都是為了天海豊、都是為了你顧沈星!你雲游四海,我就幫你撐著天海豊;你欠冷昭陽的情,收留戈舒夜,我待她剖心挖肝;你接下沈自丹幾乎不可能的南洋之鏢,我就為你收服南乘風,和霸山島搞好關系;你仗義掩護燕三娘,我就遠渡重洋幫你尋找因為她的過失弄丟的天妃信物——可是我得到了什麽?傷心、背叛、失望。我知道我可靠、有用,可是我也是個女孩子啊!我也想有人憐惜、有人可以倚靠呀!當周敏靜將綏遠侯府的令牌和手信交給我時,我知道最好的結果是不要使用它,可……即使知道這是不對的,即使知道自己是賭氣任性,即使知道這不會改善局面只會讓矛盾加劇,可就讓我任性一次吧!哪怕就一次!讓我也能夠出一口氣,哪怕是狐假虎威!哪怕是虛假的!

(水師在堺町有設置勘合貿易機構駐點,蘇惹月可以憑借周敏靜的令牌調兵調船。)

她取出水師的令牌:“風魔忍眾行蹤不定,我即刻就上路!沈星,你願意跟來就來。至於戈姑娘,我天海豊就不留了你。”說罷抓起白鴉手中的羽織披在頭上做掩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南乘風的唐茶店!

“哎!所以我才最討厭這種事情!”戈舒夜跳起來,恨恨地抱怨,根本沒註意她的口不擇言又造成了對顧沈星的二次傷害。沈星心中道:難道她在後悔和我遇見?但她現在心裏想到的全是:萬一蘇惹月出了什麽事,她的考驗大計可就全泡湯了——這時她才想起來,土禦門有司為什麽極有先見之明地送她一沓桔梗印。

她從懷中抽出一張繪著紅色五芒星的白紋紙,用唾液沾濕下緣(主人和桔梗印建立聯系的儀式),單手捏訣,往空中一吹:“跟著蘇大小姐,去!”桔梗印像一張被疾風吹起來的葉子,嗖地追著蘇惹月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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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小的追蹤風魔忍眾,卻意外在大明勘合貿易領館門前,發現有身穿今川家紋的武士入內,然後領兵而去——看方向,是要北上京都!”

“什麽?難道今川家和大明借兵,想要有所圖謀?”

“大人,我武田家一向和堀越公方交好,茶茶丸大人繼承堀越公方之後,也和我們武田互相拱衛。如今禦臺所大人推上去的這位只有十幾歲的將軍足利義澄,就乃是堀越公方之子和圓滿院之子清晃——而茶茶丸正是他的同父異母兄長,茶茶丸在爭奪堀越公方之位時,將清晃的兄長潤童子和生母圓滿院全部殺害,清晃因為已經出家而逃過一劫。”

“今川龍王丸難道要趁機支持義澄,染指堀越公方甚至我武田?”

“今川氏忌憚我主公武田信繩的英明勇武,擔心信繩公一統甲斐,多次打壓謀害。今川龍王丸雖然年幼,但他那個老謀深算的舅父伊勢宗瑞翻雲覆雨,一定在搞什麽陰謀!而伊勢貞宗正是扶立義澄將軍其中之一,這其中必有勾連。”

“既然如此,你們快派出腳程快者去報告信繩大人,餘下隨我來,攔截今川氏的報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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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快跑、車快行,車軸和車輪在土路上發出撞擊和吱呀聲。

嗖嗖的兵器射擊聲!兩側跟著車跑動的步行武士腳下一絆,隨即跌到,被人斬下腦袋!很多人人影快速地在道路兩側的林間穿梭,踩著樹枝追擊而上。

“什麽人?!(だれ!)”護衛的武士繞城一個圓圈,刀尖朝外,突然林間馬蹄聲(註:日本馬少而矮小,力氣小不能用來拉車,都是牛車。且戰國時期只有北方有馬,所以推測善於禦馬的風魔忍眾可能是隨馬匹一起進入日本的哥薩克人),只見很多馬匹入林中,眾人感到奇怪,這些馬上沒有騎手,難道是意外之財?正當樹上忍者感到奇怪時,馬肚子背後突然翻出來很多全副武裝的忍者!他們身材高大,□□聲如雨!樹上的忍者被第二波加入戰團的忍者射擊下落,然後被馬蹄踏碎頭骨!

“伊勢殿!武田的探子已經全被消滅了!”風魔忍眾從馬上而下,上前跪拜。牛車簾打開,一個老年男子,穿著一身簡樸卻幹凈嚴整的僧衣,手持念珠,腳穿草鞋。“這是將軍大人親自發給我伊勢宗瑞的秘密詔書,讓我征討堀越公方的竊據者茶茶丸。茶茶丸反覆無常、殺母屠弟、暴虐倒行,竊國用盜,對於不服從他的人痛下殺手,我們身懷大義,要為冤死的圓滿院夫人、潤童子仇雪恨!如今茶茶丸卷入關東混戰,伊豆無兵,堀越寓所城中空虛,得之我幸,天之意也;天予不取,反受其害。

我多年來隱身駿河國,平整田地、施行仁政,實行公四民六、與民休養生息,在貧瘠的箱根建立封地,守護關東通往關西的箱根道,經營興國寺城,就是為了建立自己的城池。諸君跟隨我多年,以後都會得享武士之節!”

“主上,今川氏的援兵到了。”“有多少人?”“三百。主上,即使堀越禦所即使精兵盡出,馳援上杉氏的內鬥,剩下的至少是數千人之眾啊!”

“足夠了。”這時畫面展開,原來穿過樹林,是一片開闊的海灣。上面擺放著用茅草掩蓋好的十條木船。“這是智孫借給我們的戰船,我們兵分五路,趁夜色渡過相模灣,夜襲堀越禦所!”

(畫面要稀稀拉拉,和前篇的大明水師大戰浩浩蕩蕩的軍勢形成對比。伊勢宗瑞也就是後世北條早雲攻打伊豆一共才五百人。日本戰國開創期,參加‘合戰’的實際參戰人都很少,重點是戰國時期實際上是日本進入封建社會,之前都是莊園農奴經濟,實際動員能力很弱,只有織田信長是固定兵役,其他大名很多還是農兵制。農時耕田戰時作戰。

所以開玩笑說是村民械鬥並不委屈。借用網上的一段子,日本全境面積約等於河北省加京津。滄州之虎吳信玄經過十年奮鬥終於統一了滄州地區,正在雄心勃勃地準備上北京的時候,遇到了一生宿命的敵人——塘沽之龍商謙信!兩個人展開了長達十五年的宿命之戰,三次邱莊大戰!就在二人糾纏不休的時候,一個號稱第八天鬼王的年輕人在唐山崛起啦,他就是河北布武的田信長!這熊孩子喜歡玩鳥槍(鐵炮),憑借鳥槍部隊以疾風怒濤之勢席卷了大半個河北。大興之熊、天津九區一縣無人能勝此人者!馮秀吉出身河間府,原名猴兒,田信長被明光秀堵在破廟裏點了之後,繼承田信長遺志,統一河北,想出兵打東北被轟成渣渣。

雖然是玩笑的說法,但日本戰國時期的戰爭規模大約就是城市和城市之間的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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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一行步兵護衛著一轅牛車。

“飛鳥之術和投鏢之術……忍者,但不是我們要找的那一夥。”蘇惹月的車隊前方都是木蒺藜,道路已經完全被困住了。外面的人無法攻進來,對方似乎也有想要刺探信息而留她活口之意,她腦中急速旋轉,想著拖延的辦法,對通事官(翻譯)道:“喊話問他們,閣下是什麽人?”

日語喊聲來回了兩句。貿易所通事道:“回蘇大小姐,他們沒有說出來歷,反問我們聯絡大明勘合貿易所是何意。聽他們的語氣,把我們當成了今川氏。”

“告訴他們,我們不是今川氏,和他們沒有冤仇。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風魔眾搶奪了我們的東西,我們只是去取回來。”

通事官道:“對方說我們口氣不小,但不知道實力如何。”

蘇惹月道:“通事大人,請你的人放一排火梭子給他們看看吧,用不著傷及他們的性命,提前告訴他們攻擊的目標。我們就把他們藏身的那片樹林的樹打斷。”

通事也早對這群無禮的忍眾沒有耐心了,道:“蕞爾小國的鄉下武夫,如此無禮,早該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一甲隊,填火藥!把林子裏的樹打斷!”

劈裏啪啦一陣火銃聲,然後是滿鼻子的硝煙味,他們面前林地裏前方的樹像被無形的鐮刀割斷齊刷刷倒地。上面的忍者們慌忙用繩索、鉤子逃生。

蘇惹月向通事道:“問他們怎麽樣?如果不讓開路,下一個被狙的目標就是你們!”

林中草木微動,通事和衛隊連忙後退,卻見一個身影落地。一個個頭矮小、全身短衣,胳膊和腿上都纏裹著綁腿的忍者出現,仿佛是忍眾的頭目。

“武田忍者高阪猿之助。風魔忍眾效忠於今川家的外戚伊勢宗瑞,伊勢宗瑞收買海盜智孫攻打了堀越公方。我武田家和今川-伊勢久有仇矣,貴方既然也要追獵風魔忍眾。既然我們有共同的仇敵,不如我們結成聯盟,合作,如何?”

蘇惹月想了想,邏輯合理,風魔忍眾奪取天妃信物原來是為了交換智孫的海軍,而促成這樁利益交換的是他們背後共同的主上。但天海豊的當務之急,還是應當先找到智孫拿回天妃信物,於是道:“武田家?你效忠於甲斐守武田信繩?——合作可以,你們要先告訴我們風魔忍眾的動向。”

“我武田忍眾是以收集情報見長,而風魔忍眾是以馬術襲擾、攻擊見長,風魔忍眾現在應該會出現在戰場上——如果伊勢宗瑞發動了戰事的話。但是我們也有條件,希望您親見武田信繩、信直大人,表示聯合!”惹月叫通事寫下消息,準備留給天海豊後續人報信。

高阪猿之助和後面的忍者商量了一下,通事官對蘇惹月道:“他們似乎在商議什麽,我只是聽出他們提到咱們的首領,蘇大小姐您,是女的。”惹月心中疑惑,和自己是女的有什麽關系?卻見高阪猿之助和他率領的武田忍眾突然加速,用繩索鉤子從大樹高出居高而下,沖入他們列隊之中!糟了,這樣敵我混雜在一起,火銃就無法發揮威力了!高阪猿之助:“既然你已經得知了你想知道的,抓住那個女人,獻給主公大人!”

武田忍者們雖然火力弱,但這種襲擾、盜竊、綁架和偷襲的動作顯然是他們日常訓練的目標和強項,加之日式牛車小而結構松散,四邊只不過是用草簾子遮擋,只見數人的鉤子勾住車頂,嘩啦一聲將蘇惹月所在的牛車扯散架了。高阪猿之助擅長飛鳥之術,就是可以在林間借助攀援跳躍快速移動,此時派上用場——他敏捷地扛起蘇惹月,將她綁走了!

“無恥匪類!”通事氣得大叫。高阪猿之助得意地道:“你放心,我們只不過是帶這位小姐見一見武田家督。識相的回去告訴你們背後的人,叫主人來換!”

因為對話要通過通事翻譯,武田忍者他們浪費的時間足夠久——足夠在陌生的土地上隨意使用靈絡的戈舒夜,循著貼在惹月身上的桔梗印給她的訊息追上來了。淡赭石色的水幹和長袴顯出她身材的頎長,為了找到蘇惹月的位置,她將桔梗印的白布綁在額頭上,飄散的龍須發絲和束著的馬尾襯托出她皮膚顏色的白皙,在林間落陽下,跳動的金色刀刃綰在腰帶上——寬肩修腰長腿在平均身高較低的日本人群中格外高挑,讓她看上去更像個出身公卿的美少年了。

她騰地一聲落在只剩下木架的車頂,對武田忍眾喝道:“彼女をはなせ!”(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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